周海汉:生活的残酷和主义的虚无-最近几部电影评论

abloz 2007-12-26
2007-12-26

最近几部有影响的国产电影拍的都不错,包括《苹果》,《投名状》,《色戒》,《集结号》。不过这几部电影,看完都不轻松。虽然他们题材相差很大,我看完却感觉像品尝了同一枚苦果,这枚苦果,就是艺术的再现了真实生活的残酷和无奈。

《苹果》讲了从农村进城谋生的人的迷失。范冰冰表演的进城务工者“刘苹果”非常好。在梁家辉扮演的按摩城老板强奸她时,她意识到后刚开始还反抗,后面却投入起来。这就应了那句著名的话:“假如生活强奸了你,如果不能反抗,那么就闭上眼睛享受吧。”电影真实的地方,在于刘苹果被强奸后并没有寻死觅活,自杀上吊。她反而还是要死皮赖脸跟着佟大为扮演的擦玻璃工。佟大为的表演则比较不像一个下层劳动者。而像一个自以为有头有脸有尊严的白领。倒不是因为他长相,而是他理直气壮的跟梁家辉理论,还动不动扬言要“我要告你”。其实,农村人很少这么有“法律意识”。如果他扬言要杀了对方,我觉得比较真实。因为农村人对法律是很绝望的,不相信法律会为自己说话,为他们主持公道。农村人所感受的法律,不过是套在自己脖子上的枷锁,是为了处罚自己而设置,而不是所有人平等的被约束。既然农村人不相信法律,在强横有钱的老板面前,其比较符合逻辑的表现,应该要么是自认倒霉,要么找人帮忙,或者自己走极端,采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。还有佟大为白白净净的样子,他干干净净的工作服。这不具有一个在城市的底层务工者形象的典型性。至于他把老婆孩子“卖”了换钱的表现,完全是剧本,而不是表演的功劳。整部戏的戏剧性,就在于佟大为狡黠的以老婆被强奸为油头,敲诈老板钱财,而且最终两家还很“戏剧”的和平共处,互相给对方戴“绿帽子”。刘苹果的命运转折,是“正常”的,她没文化,所以只能在底层谋生,并被欺辱。但她本性善良,所以没有完全失去自我。而剧中穿插的同时进城的同伴,则由刚开始进按摩院被人摸胸时割掉别人指头的极端,到后面主动出卖肉体的极端,以致最终走向了被劫杀的末路。《苹果》很有戏剧性,但我觉得还是缺乏一种控诉的力量。因此,减少了该剧能带给人的思考。在面对真实的苦难时,远没有这么轻松和有戏剧性。这是该剧不足之处。

《投名状》也讲了底层人的挣扎,以及最终的悲惨下场,其中也高举“穷人不受欺负”的旗帜,但这旗帜不过也是为了一己私利而举起。我有专文评论,不详述。

《集结号》的战斗场面很棒,堪称中国最好的战争片。其烟火爆破场面是韩国著名战争电影《太极旗飘扬》的爆破团队做的。《集结号》很完整的讲述了解放军连长谷子地在战斗时严格执行军令,阻击敌人,没有听到集结号不撤退,直到全连的战士全部牺牲,但战争结束后却没有收到公平对待的故事。该片除了战争场面非常真实残酷外,也给英雄主义打了个大大的问号。战士们信任上级的命令,奉命阻击大部敌人,并等集结号吹起后撤退。他们豪情万丈,舍生忘死,打的非常顽强。但直到全部牺牲,也没有听到集结号吹起。而幸存的连长谷子地,还被反复调查。手下死掉的战士,都被当成了失踪者。如果是烈士家属可以补700斤小米,而失踪者只能领200斤。更重要的是,死的不明不白,连家属都跟着抬不起头。谷子地这样的人,让他去牺牲,他可能不会皱眉头。但无奈的现实,不仅抹杀他和手下的牺牲,反而把他当成逃兵,当成怀疑对象。那么,曾经提着脑袋在战场上的拼杀到底值不值?那些狂热的解放全中国,实现共产主义的口号到底是不是真的?所以有人讲放几十年前,冯小刚要被枪毙。其实,近代很多战争,不是冠冕堂皇发起的吗?但最终的结局,冲杀在前面的穷人子弟,不过是被利用的炮灰。在结尾时冯小刚给了个光明的尾巴,我想这也是电影审查制度的需要吧。否则,就成了彻底否定英雄主义了。

在这几部电影中,给我最深映像的,还是李安的《色戒》。张爱玲的小说底本果然非同凡响。张爱玲对于社会的看法,是带着黑暗的期许的。很多大智慧的人,都能一眼将社会看透,如张爱玲。她有一句著名的话:生活是一件华丽的袍子,却爬满虱子。

片中几个热血大学生,为了救中国,组织剧社,策划刺杀汪精卫身边的汉奸易先生(梁朝伟饰)。但他们都太稚嫩,又如何能找到时时保持警惕的汉奸的下手机会?为了实现理想,不得不牺牲了女同学王佳芝(汤唯饰)的色相,假扮商人麦先生的阔太太,去和汉奸一家接近。但易先生太忙,每次最多打个照面,根本没机会接近。除非做他的情人。如果要跟易先生上床,肯定要懂男女之事。而几个同学,只有一个是个嫖客,有经验。于是花样年华的王佳芝,跟这个痨病鬼一样的嫖客上了床。特写给出王佳芝为了主义,第一次跟一个自己不想要的男人上床的忍受和无奈。但易先生并没有很快上钩,而是由香港上调到上海去了。这几个热血的青年,也带着沮丧,各奔前程。

三年后,王佳芝在上海随舅妈过着寄人篱下的空虚的生活,却意外碰到了曾组织剧社的自己爱的人,他们已经成为了重庆特工发展的组织。刺杀易先生的事件还没有结束。王佳芝又被推上前台,继续接近易先生。这是非常危险的任务,已经有两个经过严格训练的女特工想色诱易先生被识破而遇害。

王佳芝终于和易先生发展成情人关系,每次在床上忍受易先生的性虐待,而且不知易先生这样的人是否会动感情,只盼望组织快点结果了这汉奸,然后和心爱的男人远走高飞到英国。就在最后,易先生终于给了她一个机会,与她单独出现在首饰店,送给王佳芝一个6克拉的大钻戒,像鸡蛋那么大。女人虽然不知道易先生是否对她真心,但看到那么大的钻戒,还是动了心,透风让易先生赶紧走。

这一行为的最终结果,是自己和那帮同学,都成了易先生的阶下囚,晚上十点,执行枪决。而易先生却独自来到王佳芝的房间,回味,思索。没人知道他想什么,是怀念王佳芝带给他的快乐,还是庆幸自己免遭色劫,还是觉得自己已经爱上王佳芝而感觉心疼?

片中梁朝伟演的易先生,非常有男人气。很少有笑脸,总是高深莫测,行动诡秘。成功的塑造了一个谨小慎微,阴险狡诈,心狠手辣的高层汉奸形象。而汤唯的演出也非常到位,塑造了一位为中国前途而牺牲肉体的女学生。张爱玲很讽刺的想说,女人为主义所能奉献的东西,只有肉体和色相。而男人为了主义,总是拿女人去牺牲。他们以为热血沸腾,要干大事。可是干出来的大事,不过是拿心爱的女人去做牺牲。

这几部片子,都很真实的再现了生活的残酷。在残酷的现实面前,主义的光芒却离人那么远,让人不寒而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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